莊風領域~夢中的烏托邦

這是修改更新完全版。


夜裏，一群喪家親人一字排開，悲妻哀傷對著深深無境的暗處呼喊。

「等來喔！阿俊！」
「等來唷！阿爸！」

旁邊一組攝影記者和助手靜靜的觀看。

「他們在幹嘛？」
年輕的助手不明瞭的問著前輩。
「他們在『喊魂』。」
「『喊魂』？」
「是的！『喊魂』這個儀式，是本地喪葬禮儀中一個儀式，這裡的信仰認為人死了之後，會在外地遊蕩，不知道要回家，所以，死後七日的回魂夜那天晚上，死者的至親會像這樣，一字排開往外呼喊死者的名字，尤其是要呼喊死者特定的稱號，利用呼喊的力量，把死者的靈魂叫回來，這樣才能把死者真正的接回來，然後將其安葬，使其得到安眠。」
「那都一定要『喊魂』過，才會下葬嚕？」
「本地都是這樣的。」
「假如沒有呢？」
「假如沒有呀？……哎！這次是很普通的儀式，而且還要做很久……你們年輕人唷！很多古早儀式都被遺忘，所以年輕人都不知道了！……就先解釋何謂『喊魂』，還有疑是內容。」
老攝影師拿一瓶水喝一口，然後繼續說。
「本地的信仰概念中，人除了有肉體，還有靈魂，人死之後除了要保全屍體，還要把死亡時候跑掉的靈魂找回來，『喊魂』，就是把剛死去離開肉體的靈魂，用呼喊的方式叫回來。其實整個儀式在第一天就是要開始。當喪家得知死者，甚至已經把死者接回家或是送到殯儀館安置，就要搭起靈堂，架起招魂幡，從第一天開始，每到了傍晚，就要拿招魂幡和牌位，努力的向門外呼喊死者的名字，要死者回家，招魂幡就是死者的引導標地物，晚上還要點上招魂燈，上面要寫著死者的家姓，甚至有的大家族還要寫上族名和族徽，這樣的儀式，要一連做六天，直到第七天，唷！這六天內，還要把家人都叫回來，尤其是妻兒子孫，不然第七天不能做『喊魂』儀式。」
老攝影師休息一下，順便調整一下攝影機的架子，然後又繼續說。
「『喊魂』要做的事情，剛剛你也看到了，長男捧著招魂幡和牌位，次男或是長女拿著死者的貼身衣物，未亡人捧著一菜一飯一水酒，前方有個道士或是招魂者搖鈴念經，還要帶著所有家人一起喊叫，通常一共要叫個七次，之後由帶領的道士或是招魂者，用「擲杯」的方式來問死者回來否，若是「聖杯」，表示已經回來了，若是「笑杯」，那就是沒有叫回來，這下就要一直呼喊，直到回來為止。」
助手就很疑惑的問。
「假如沒回來呢？」
老攝影師就說。
「通常是不會發生的，不過真的是這樣，那就要一直一直叫喊，喊到回來為止，假設沒叫回來，對本地的喪家而言，是很不吉利的事情。甚至，沒魂魄的下葬，是不被允許的，因為那是會禍及子孫。所以對本地而言，『喊魂』是喪禮中很重要的儀式。」
「喔！」
助手似懂非懂的回答。
「小夥子，想不想聽個故事？」
「好呀好呀！反正很無聊。」
「喂喂喂！你這樣很沒禮貌，不過，時間還有些，跟你說說無妨。」
老攝影師抬頭遙望遠方，微微的嘆一口氣。
「話說，那是我跟你一樣大的時候，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！」

喊魂 一 過去往事

以前，我也跟你一樣，熱血但是沒啥麼耐性，當攝影師，不是只有蠻力和幹勁，更多是是耐性，每天每天都是一樣的日子，連路邊的野花都枯萎失色。

在本地，終於來了一個大事情。

本第非常有名、也非常有錢的大地主，一天竟然就死了。

檯面上是沒有多少人說詳細情況，也是本地有「死者為大」的觀念；但是，私下很多人都很八卦的，說著若有似無、真真假假的傳言，最大的一樁，就是大地主的死因。

其實，地主家沒有詳細說明，地主死的時候，發生啥麼事情，底下的人也沒有人敢多說一句，但是巷弄間的謠傳，地主是去一個相好家私會情人，然後馬上風死的，甚至有人說，那個情人年紀小到可以當他的女兒，還有年紀雖小，床上功夫卻是很了得……等等的情色故事。

另外一樁就是他的孩子。

他的正室夫人是本地的大宗家宗女，但是因為身體孱弱、氣血不足，多年一直未能有孕事，直到地主死的前三年，獲得一千金，但是也因疾病而夭折，才三歲就走了。

可是，地主在年輕時候，曾和家僕有一子一女，礙於身分的關係，那個家僕也沒能進入地主家，幾年之後在跟地主有關係的廟宇落髮岀家，後來也因病過世。

那個女孩，是後來地主家的千金，你應該有聽說，她是有名的繪畫家，擅長是花鳥；現在重點說的是地主家少爺。

那個少爺，其實很小的時候，就聽到多嘴的下人談論他的身世，那個少爺還哭哭啼啼的找他的媽媽~其實應該說是他的「大媽」，他的媽媽一開始是很困擾的看著少爺，過了幾年，地主就帶著少爺去掃墓，對少爺說明一切詳情，那個時候，他岀家的親生母親剛圓寂，他帶著那雙兒女去祭拜親生母親靈位。

之後就傳言少爺變了樣子，不再像往常一樣活潑愛笑，只有對家人很有隔閡的禮貌；即長，竟要求離家就學。地主也沒什麼反對，就依照少爺的意願，讓他獨自去外地住校就學，好多年也沒聽說少爺回家過。

小姐是千金小姐，年紀大少爺一年，一直在本地就學習畫，之後就招婿入贅，大家也不多想，因為地主很寶愛這個美麗又溫柔的小姐，之後才發現，地主似乎有意思讓小姐接下家業。

而在地主死後，家裏當然是要舉幡發喪，也要依照本地習俗，招回家中長子來做「喊魂」儀式，這個時候，少爺回來了，但是他堅決不回家，只在外面租一個小房子，隨他而歸的，是一個美貌的少婦，還有一對可愛的女孩子，聽說是雙胞胎女兒，少婦小腹微隆，看似有孕在身。第二天少爺請人帶信回家，說家妻有孕在身，不便回家打擾，而他又要照顧妻小，就不回家住了。

這下大家的懷疑也被證實，少爺自行婚配成親，甚至自己有了妻小，也不回家繼承家業。可是「喊魂」儀式不參與，對很重視傳統的地主家，是一個很大的刺激打擊。

他的姐姐~就是小姐，也多次去登門勸戒，少爺竟是禮貌的門廳接待，甚至連聽話都不聽，就擺起送客，讓小姐多次敗興而歸。地主家的長輩更是憤怒不以。眼看喪禮預定時間越來越接近，地主家也越來越緊張，到了要岀殯前一天，少爺家藉口犯沖，竟然閉門不岀。整整三天都沒看見有人出來。

地主家的長輩怒氣沖沖的闖進少爺的住所，竟然空無一人，大家也沒辦法，回去繼續他們要做的喪事。

在舉行「喊魂」的時候，其實一直有很多很不吉利的事情發生，像是蠟燭無故熄火、幡旗無風吹自倒，甚至是香爐冒火。尤其是因為家中長男不在，就是招贅的女婿來捧牌位，這件事情本來就很讓大家詬病，卻又發生女婿失手摔壞牌位，還有，家裏又多人突然生病意外，最先是一個叔公在家裏被落下的樹木砸傷，後來是家中老僕被瞬間發瘋的老驢踢到，然後就是地主的夫人，半夜落紅不止，接二連三的傷害意外，讓家裏的人心惶惶，請來的念經師父看情況不好，連忙請外地很有名的大師來看看，大師一看就搖頭，直說是大不妙。

尤其是「喊魂」的時候，一直沒有得到死去地主的允諾，甚至還發生爻杯失蹤一半的事件。大家都嚇到了，也暫停了整個喪事。

這個時候來了一個人，是少爺居住所在地的一位刑警，她是負責辦案的女刑警，她的案子是……少爺家的滅門血案。案發時間是一個多月前，而且被發現的時候，一家四口五屍，大約也死了半個多月。

地方立刻譁然。

回來的那一家子，到底是誰？

當日，外地刑警連同地方管區，還有富商家裏大膽強壯的男丁，一起進入少爺租賃的小屋，你知道看到什麼？少爺摟著夫人，夫人帶著兩位小姐，一家人的……屍骨，親密的抱在一起。

跟女警看到的案發現場是一樣的。

而且桌上，有一疊手寫稿，還有很多不堪入目的照片。



喊魂 二 過去往事

「原來，深門宅院裡面，竟是黑幕重重。」
老攝影師無奈的看著昏暗的天，天空這時也飄著紛飛細雨。

「其實老地主很小的時候就很懂人事，應該說是家裏默許的，早早教會他男女知識，就是希望他能早日給家族生下一兒半女。他就很荒唐浪蕩，家裡外面都是拈花惹草，但是也奇怪，是太荒唐縱慾，還是老地主身體本來就有問題，他從來沒有讓任何女人懷孕，直到有一次，看到他親如兄弟的陪伴奴僕的青梅竹馬……喔！他從小有一個同年的奴僕叫做阿森，有傳說那個阿森是老地主的同父異母兄弟，但是沒人證實，他們兩個長的相似，又是同住同吃，若不是大家知道，還會當阿森也是一位少爺，阿森的青梅竹馬，卻很隱密的沒讓人知道，直到她來到老地主家幫傭，才讓大家發現驚艷，那個人就是少爺小姐的親生母親，那個岀家的地下夫人。

地下夫人的進入，也是老地主的手段，老地主藉口騙了夫人，跟她春風一度，然後不久就有了身孕，也住進了地主在偏郊的度假小宅府，所以外人也稱那個夫人是小宅主人，可是，在當時有人認為那個小姐是阿森的孩子，卻沒人敢說，直到看到少爺手中紀錄，更是證實這是真的。大概是老地主有愧於阿森，之後對小姐是更加呵護。

一年後，阿森突然離開本地，甚至不久傳岀死在他鄉。此時，小宅主人也剛好生下少爺。

這時候地主家還沒有現今的規模，甚至為了拉攏其他次要地主，也很努力的結親，所以老地主跟現任夫人結婚，幾年的打拼擴張，的確是把地主家業推向頂點，老地主是一個經商人才，眼光好，手段玲瓏，廣結善緣，所以可以聚集很多財富，但是對於家裏，卻是一點都沒辦法，家裏多靠夫人一人扶持，所幸夫人再娘家是大小姐的時候，就是在操持家務，嫁進來更是整頓很多老地主家的冗習惡氣，讓地主家業蒸蒸日上，地主有著這樣的規模，多虧了夫人。

但是，老地主的眠花宿柳的惡習還是不改，尤其是夫人有身孕的之後，根本就很少回家，直到三小姐夭折，他也才回家半年，又到處留香。

小宅主人自從少爺出生，就被老地主遺忘，後來會記起來，竟是小宅主人自請岀家，小宅主人大概是看破世間，也覺得小孩會被正夫人照顧的很好，就說要削髮為尼，青燈佛祖前度過一生。那個時後的民風也很淳樸，地主一開始當然不允許，但是在小宅主人的堅持下，就只好允許到跟地主家有深厚淵源的尼庵剃度修行。小宅主人才搬岀小宅。

「喔喔！對了！照片內容是什麼？」
助理一邊在收拾雜務，也邊聽邊問。

「哎！是罪惡的證據。」
「呀？」
「你知道的，那個小姐很漂亮，其實她是媽媽的翻版，甚至因為教養的關係，也很有氣質味道。從小老爺真的很疼愛她，但是後來才發現，疼愛寵逆到很超過的地步，就是……差一點發生一些苟且的事情，想來被正室夫人知道了，夫人連忙請貼身的老人家當奶媽，寸步不離的看望小女孩，還把老地主牽絆著，之後老地主常在外經商，才會沒事。」
「哇！好勁爆的八卦，原來以前人就會吃窩邊草。」
「可是，夫人的千防萬防，也沒想到還發生更可怕的事情。」
「呀？」
「就是那個少爺，大家才知道為什麼少爺不想回家了。不是因為身世，而是……那個禽獸不如的老地主，竟然把手伸向少爺，還留下很猥褻的紀錄，少爺一方面痛苦萬分，一方面也以為這是父親對他的愛。幾年之後，他麻木了！父親也常年在外面，正好也有機會把少爺弄到外地，免的東窗事發，少爺順服的到遠方就學。」
「啊？」
「那個少爺一離家，也好幾次的想自我了斷，直到他被一個小雛妓救了之後，才開始有的生機。小雛妓就是他的夫人！」
「那時候夫人還小，但是已經在接客了！一次晚上迷路，到少爺住的地方躲雨問路，闖進少爺的住所，救下那個沒意識的少爺，還很義氣的照顧少爺，因此還讓夫人差點被老鴇打死，稍微恢復體力的少爺，拿著自己的積蓄，很大氣的把小雛妓贖回家，後來才知道，才岀了妓院就昏過去，還是未來的夫人攙扶的去就醫。他們就在一起，等到夫人成年就結婚。……其實，少爺的心理創傷，多虧有了夫人，不然哪能這樣的站起來，還組成家庭。其實這個時候少爺還不知道，他地主父親，不是親生父親。」
老攝影師一邊又開始準備攝影，一邊說著。
「有一天，一個女人找上門，說是他父親的朋友，少爺說他父親應該不認識她，那個女人說地主不是他父親，他的父親另有他人，還提出一張手信，然後就離開。那時候還飽受震驚的少爺尚未回復，他的姐姐找上門，其實他姐姐早就知道，要他不要聲張，少爺在發呆中看著姐姐離開。」
「小姐可以自己岀門？」
「當然不是，其實所有的事情，正房夫人都知道，大媽讓人送小姐去找少爺的。大媽了然於心，但是礙於家風，就只好儘量掩蓋周全，想必正房夫人也很痛苦的。」
「可是現在？」
「現在，家破人亡，人事全非，可不是？」
「對呀，雖然還是首富家，小姐似乎好像……？現在的當家來歷聽說很曖昧？」
「這個等下再說。」
老攝影師看一看時間。
「應該還有時間，我就繼續說了。根據手札紀錄，第二天，老地主單身去拜訪少爺，詳情其實沒多說，但是紀錄上有寫，少爺本來要借款待老地主機會，毒殺老地主，但是……反正就不知道怎樣，老地主還活著，少爺一家人就死了。」
「哪……？」
「誰知道呢，何況高牆裡面的恩恩怨怨都很深澳的。現在首富當家的，是入贅女婿的私生小孩過繼，小姐一生都沒有生育，所以也沒後代，可以說現在的首富家，根本不是原來的血統。不過，從上一代就可能不是了，也說不定。好啦！又要開始忙了，去準備準備吧！」

夜裏，昏暗的喪場燈火搖曳，喪家又打起精神的開始「喊魂」儀式，一陣陣悽慘的呼喊聲遠揚。誰知道能不能真的喊回死者的魂，又真的喊是想喊回的魂嗎？

誰知道呢？